我把最后一碗中药倒进垃圾桶时，药渣的苦味还黏在舌尖。砂锅底结着深褐色的痂，是这半年来熬药留下的痕迹—— 从去年春天开始，我和丈夫陈阳就踏上了备孕路，中医说我气血不足，需要慢慢调理，这一熬，就是三百多个日夜。
“下周就该去做输卵管造影了，钱都准备好了吗？” 陈阳从背后抱住我，下巴抵在我发顶，声音里满是期待。他手里捏着张存款单，上面的数字 “86000” 是我们攒了三年的备孕专款 —— 包含我辞职后的积蓄、陈阳的年终奖，还有我妈偷偷塞给我的两万块 “私房钱”。
这钱被我藏在卧室衣柜的夹层里，和我的叶酸、排卵试纸放在一起，像藏着我们未来的希望。每次打开夹层，指尖触到存款单的纸质，都觉得心里踏实—— 医生说造影后如果没问题，就能准备促排，再之后，或许就能听到宝宝的哭声了。
“放心吧，一分没动。” 我转身抱住他，鼻尖蹭过他衬衫上的皂角味，“等我们有了宝宝，就把阳台改成婴儿房，放个小摇篮，你每天下班回来给宝宝讲故事。”
陈阳笑着点头，眼睛亮得像星星。我们结婚五年，因为我身体的原因一直没孩子，双方父母虽然没明说，但每次家庭聚会，亲戚们的眼神都像根细针，轻轻扎着我。只有陈阳，从来没抱怨过一句，还总安慰我“慢慢来，我们的宝宝只是在挑个好时候来”。
那天晚上，我把存款单拿出来，反复确认金额，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夹层。衣柜门关上时，我瞥见镜子里的自己—— 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，是长期熬药导致的，但想到未来的宝宝，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。我以为这张存款单，会是我们通往幸福的钥匙，却没料到，它会被我最疼的妹妹，变成追星的 “入场券”。
去医院的前一天，我特意起了大早，想先去银行把存款取出来，存到银行卡里方便缴费。晨光透过银行的玻璃门，在 ATM 机上投下斜斜的光影，我插卡、输密码，手指因为期待而微微发抖。
可当屏幕上跳出“余额：97.32 元” 时，我以为自己眼花了。手指反复点着 “查询余额”，屏幕上的数字却像钉死的钉子，始终是那刺眼的两位数。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，我冲出银行，手抖着给陈阳打电话，声音发颤：“陈阳，钱…… 钱没了，我们的备孕钱，只剩九十多块了！”
陈阳正在上班，听到消息立刻赶了过来。我们一起去银行柜台查流水，打印出来的单子像条长长的鞭子，抽得我心口发疼—— 近三个月里，有二十多笔消费，全是转给陌生账户，还有几笔大额支出，分别是 “某演唱会门票代购”“明星周边专卖店”“粉丝后援会捐款”，总额正好是 86000 元。
“这不是我妹的常用操作吗？” 陈阳指着 “粉丝后援会捐款” 那笔记录，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，“上次她还跟我借两百块买明星海报，我说没钱，她还不高兴。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妹妹林晓今年十七岁，高二，正是追星最疯狂的年纪。她房间里贴满了某个男明星的海报，书包上挂着同款挂件，每个月的零花钱全用来买周边，不够就找我要。我总觉得她还小，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，每次都忍不住给她塞钱，却没料到，她会偷我的存款。
我们匆匆赶回家，林晓正坐在客厅沙发上，戴着耳机刷手机，屏幕上是那个男明星的综艺。听到开门声，她头也没抬：“姐，你回来啦？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明星生日周边，你能不能给我买一套？才三千块。”
“三千块？” 我冲过去抢过她的手机，屏幕上还停留在周边购买页面，“林晓，你告诉我，我们衣柜夹层里的存款单，是不是你偷的？”
她的脸“唰” 地白了，眼神躲闪着往房间跑：“我…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陈阳拦住她，把银行流水单摔在她面前：“你还敢装？这二十多笔消费，不是你是谁？你姐的备孕钱，你拿去追星？你知道这钱对我们有多重要吗？”
林晓的眼泪突然掉下来，蹲在地上哭：“我不是故意的！那个明星要开演唱会，门票要五千块，后援会还让捐钱做应援，我没钱，就…… 就看到姐的存款单放在衣柜里，我想着先借了用，以后再还……”
“借？” 我看着她哭红的眼睛，心里又气又疼，“那是我和你姐夫备孕的钱！我喝了半年中药，跑了几十次医院，就等着下周去做检查，你却把它拿去追星？你怎么能这么自私？”
她却突然站起来，抹掉眼泪：“不就是几万块吗？你和姐夫那么能赚，再攒不就行了？那个演唱会一辈子可能就一次，我不能错过！”
我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，突然觉得陌生。这个从小被我护着、什么好东西都先让给她的妹妹，怎么会变成这样？
正在这时，父母买菜回来了。看到客厅里的僵局，我妈放下菜篮，拉着林晓的手：“怎么了这是？晓晓怎么哭了？”
“妈，她偷了我和陈阳的备孕存款，拿去追星了！” 我把流水单递过去，声音带着哭腔，“那是我们准备做检查的钱，现在一分都没了，下周的造影也做不了了！”
我爸接过单子，眉头皱得紧紧的，可没等他说话，我妈就抢先开口：“多大点事啊，不就是几万块吗？晓晓还小，不懂事，你当姐姐的让着点她怎么了？”
“让着点她？”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手指着林晓，“她都十七岁了，不是七岁！她知道那是我的备孕钱，还偷去追星，这叫不懂事吗？这叫自私！”
“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？” 我爸把单子扔在桌上，声音陡然拔高，“晓晓是你妹妹，你帮衬她是应该的！不就是推迟几天检查吗？有什么大不了的？等我们发了工资，给你补上不就行了？”
“补上？” 陈阳握住我的手，语气里满是无奈，“叔叔阿姨，这不是补不补的问题。这钱是我们攒了三年的备孕专款，丽丽喝了半年中药，身体好不容易调理好，现在检查做不了，之前的罪都白受了！而且晓晓偷钱追星，你们不教育她，反而让丽丽让着她，这合适吗？”
“怎么不合适？” 我妈把林晓护在身后，像护着块宝贝，“晓晓是我们老林家唯一的女儿，我们不疼她疼谁？丽丽你都结婚了，有陈阳疼你，晓晓还小，我们不多疼点，她受委屈了怎么办？”
“委屈？” 我看着我妈，眼泪掉得更凶，“我就不委屈吗？我备孕那么辛苦，她偷我的钱，你们还帮着她说话！从小到大，她抢我的玩具，穿我的衣服，你们都说‘她还小’，现在她偷我的钱，你们还是说‘她还小’，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的女儿？”
小时候，我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了个布娃娃，林晓抢过去撕坏了，我哭着找爸妈，他们说“她还小，你让着点”；初中时，我考上重点高中，爸妈说 “家里钱紧，先供晓晓上补习班”，让我去了普通高中；现在，我被偷了备孕钱，他们还是这句 “她还小”。
林晓躲在我妈身后，探出头说：“姐，我以后不追星了，你别生气了好不好？钱我以后打工还你。”
“打工？你现在高二，马上要高考，你怎么打工？” 我看着她，心里凉得像冰，“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，你只知道有人帮你撑腰，有人让着你！”
我爸突然一拍桌子：“丽丽你别太过分！晓晓都道歉了，你还想怎么样？你要是再逼她，我们就没你这个女儿！”
“没我这个女儿？”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 “一家人”，突然觉得无比孤单。陈阳紧紧握住我的手，轻声说 “我们走”，他的手心很暖，却暖不了我冰凉的心。
走出家门时，我回头望了一眼，客厅的灯亮着，我妈正在给林晓擦眼泪，我爸在旁边叹气，没人看我一眼。风刮在脸上，像刀子一样疼，我突然明白，在这个家里，我的委屈永远比不上妹妹的“还小”。
那天晚上，我和陈阳住在酒店。我翻来覆去睡不着，打开手机里的旧相册，里面全是我和林晓的照片—— 小时候，我抱着她在公园荡秋千，她笑得一脸灿烂；初中时，我帮她辅导作业，她趴在我肩上说 “姐你真好”；高中时，她第一次去看演唱会，我给她买了高铁票，千叮万嘱 “注意安全”。
可这些温暖的画面，在“她还小” 的偏心面前，全都碎了。我想起有次我发烧到 39 度，想让我妈给我煮碗粥，她却说 “晓晓要去买周边，我得陪她去”；想起我结婚时，我妈给我的陪嫁只有一床被子，却说 “晓晓以后结婚，我要给她买套首饰”；想起这次备孕，我妈只来过一次，还说 “你要是生不出孩子，就早点跟陈阳离婚，别耽误人家”。
陈阳醒了，看到我在哭，把我搂进怀里：“别想了，不是你的错。我们重新攒钱，大不了再等几个月，宝宝会来的。”
“可我不甘心。” 我埋在他怀里，眼泪浸湿了他的睡衣，“为什么他们永远偏袒她？我也是他们的女儿啊。”
他没说话，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。那天夜里，我做了个梦，梦见我和林晓回到小时候，她抢我的布娃娃，我爸妈还是说“她还小”，我哭着跑出去，却没人追上来。
第二天，我们回了陈阳的老家。陈阳的妈妈知道了这件事，拉着我的手说“丽丽，委屈你了”，还从抽屉里拿出五万块：“这钱你拿着，先去做检查，不够我们再凑。晓晓那孩子，是被惯坏了，你别跟她一般见识。”
看着陈阳妈妈慈祥的眼神，我突然觉得很温暖。原来，不是所有父母都会偏心，不是所有“还小” 都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我和陈阳开始重新攒钱，我也继续喝中药调理身体。我没再给家里打电话，爸妈也没联系我，只有林晓偶尔会发微信，说“姐，我错了”，却从没提过还钱的事，每次还会附带一句 “那个明星又出新周边了，真好看”。
有次，我在朋友圈看到我妈发的照片，林晓戴着新的明星项链，配文“女儿开心就好”。我看着那张照片，突然觉得释然了 —— 有些人，你再怎么付出，也换不来同等的对待；有些偏心，是刻在骨子里的，永远无法改变。
三个月后，我们终于攒够了检查费。去医院那天，陈阳特意请了假，全程牵着我的手。造影检查有点疼，但我咬着牙没哭，因为我知道，这是通往宝宝的必经之路。
检查结果出来时，医生笑着说“没问题，可以准备促排了”。我和陈阳对视一眼，眼泪都掉了下来 —— 那些熬药的夜晚、被偷的存款、心里的委屈，在这一刻，好像都有了意义。
回家的路上，陈阳买了束向日葵，说“向日葵代表希望，我们的宝宝，就像向日葵一样，会朝着阳光生长”。我抱着花，看着路边的风景，突然觉得，那些不被偏爱的日子，那些受过的伤害，都成了我成长的铠甲。
那天晚上，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。是我爸接的，他沉默了很久，说“丽丽，你妈想你了”。我没说话，他又说 “晓晓的追星账号被封了，她哭了好几天，现在终于肯好好学习了”。
“那就好。” 我语气平静，“我和陈阳准备促排了，要是有了宝宝，我会告诉你们的。”
挂了电话，陈阳问我“不生气了？”，我摇摇头：“生气有什么用？我现在只想好好备孕，好好过日子。他们是我的家人，但我不能再因为他们的偏心，委屈自己了。”
他笑着点头，把我搂得更紧。
又过了两个月，我成功怀孕了。当我拿着验孕棒给陈阳看时，他激动得跳了起来，抱着我转了好几圈。我们给陈阳的妈妈打了电话，她在电话里哭着说“太好了，太好了”。
我也给我妈打了电话，她愣了很久，才说“真的吗？那你要好好休息，别累着”。林晓也抢过电话，说 “姐，恭喜你，我以后要当小姨了”。
我笑着说“谢谢”，心里却没有太多波澜。我知道，我们的关系不会因为这个孩子就彻底改变，但我已经学会了放下 —— 放下那些委屈，放下那些不甘，只专注于眼前的幸福。
怀孕后的日子，陈阳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，陈阳的妈妈也经常来给我做饭。我不再喝苦中药，开始吃孕妇维生素，每天晚上，陈阳都会给宝宝讲故事，虽然宝宝还没出生，但我能感受到，我们的小家，充满了爱和希望。
有次，我翻到之前的银行流水单，陈阳看到了，把单子扔进垃圾桶：“别再看了，都过去了。我们的宝宝，会给我们带来好运的。”
我点点头，看着窗外的向日葵，它们开得正艳，朝着阳光的方向，倔强而热烈。我知道，未来的路还很长，或许还会有矛盾，还会有委屈，但我不再害怕—— 因为我有陈阳的爱，有宝宝的期待，还有自己的坚强。
那些被偷走的备孕存款，那些“她还小” 的偏心话语，终究会被时间慢慢冲淡。而留在我心里的，是对宝宝的期待，是对生活的热爱，是终于明白：真正的幸福，不是来自别人的偏袒，而是来自自己的选择 —— 选择放下伤害，选择拥抱希望，选择为自己和爱的人，好好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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